周惠斌：徐悲鸿三绘《十二生肖》

徐悲鸿以善画“奔马”享誉海内外。其笔下之马，俊美健硕，潇洒奔腾，被誉为20世纪中国画“水墨四绝”之一。其实，徐悲鸿的其他动物画作，也毫不逊色，不论是凶猛威武的猛兽猛禽、乖巧温和的家畜家禽，还是祥瑞喜气的鸣鸟飞禽，无不形神兼备，各具神韵。有研究者指出，徐悲鸿画过的动物共计36种，水中游的、地上走的、空中飞的，悉数囊括，品类之多，画法之精，在同时代画家中绝无仅有。

以动物中的十二生肖为例，抗战时期，正是徐悲鸿艺术创作的鼎盛阶段，他在1939年、1945年、1946年，曾三绘《十二生肖》册页（皆为水墨设色纸本），三次精心描摹威严神秘、为世人崇拜敬畏的巨龙，遣兴抒怀，意趣盎然。

徐悲鸿《十二生肖·兔》册页纸本水墨设色

10.5×11.8cm 1939年

徐悲鸿最早创作《十二生肖》册是在1939年，每页10.5×11.8厘米，其中，《兔》图落款“廿八年秋，悲鸿”，其他11页皆仅署“悲鸿”名，选钤“悲鸿”朱文、“徐”朱文、或“东海王孙”白文印。该册页创作严谨，造型精准，笔墨细微，是目前已知徐悲鸿构思酝酿十二生肖题材的尝试之作。后为新加坡私人收藏，故被称为“新本”。

徐悲鸿《十二生肖·鸡》册页纸本水墨设色

10.5×11.8cm 1939年

1945年冬，徐悲鸿在重庆磐溪沙平坝国立艺术专科学校（现中国美术学院）绘制的《十二生肖》册，每页33×35厘米，其中，《鸡》图钤“东海王孙”白文印，其它11页皆钤“徐”朱文印。画家赵少昂题签“徐悲鸿先生画册”并书长跋。因与蒋碧薇协议离婚，徐悲鸿须支付对方100万元法币和100幅画作，该册页即由徐悲鸿送交前妻，故被称为“蒋本”。画作内容基本延续了“新本”的样式，除猴与羊的站姿一正一侧、蛇的缠势一顺一逆略有不同外，其他动物的造型和构图高度相似。但“蒋本”整体略显沉闷，如鼠不活泼，虎不威猛，龙不奇异，蛇不诡谲，马不神骏，鸡不高昂，猴不顽皮，牛、羊、狗、猪也鲜有温情，黑白两兔稍见哀伤。可以想象，徐悲鸿创作这套册页时，感情之复杂难以言说。“蒋本”曾于2004年香港嘉德秋拍、2010年北京保利春拍中，分别以880万港币、7280万人民币成交。

徐悲鸿《十二生肖·猪》册页纸本水墨设色

10.5×11.8cm 1939年

1946年5月创作的《十二生肖》册，由徐悲鸿赠予女弟子张蒨英，故被称为“张本”。每页28×37厘米，其中，《猪》图钤“东海王孙”白文印，并题跋“蒨英弟游欧，索写十二幅，即以付之。丙戌始夏，悲鸿”，其他11页皆无款无印。“张本”的动物形态与“蒋本”又颇有不同，如“蒋本”中的卧坐憩息牛、昂首嘶鸣马、护院柴犬，在“张本”中已改为站立回头牛、颔首食草马、俯卧长毛宠物犬。该册页笔墨轻松活泼，是徐悲鸿画稿中难得一见的温馨之作，张大千曾题签《悲鸿画十二生肖》，原为雾明楼（费成武、张蒨英夫妇共用的书斋名）珍藏，后于2006年香港苏富比秋拍、2014年匡时秋拍中，分别以549.6万港币、4600万人民币成交。

张大千为“张本”题签《悲鸿画十二生肖》

三套册页，画面的前后顺序皆按十二生肖次序排列，整体构图巧妙，造型准确，设色淡雅，形神毕肖。每幅作品注重环境烘托，所附背景，与动物的生活习性和依存空间高度契合，以真写神，寄情寓兴，如鼠瘦小机敏、牛敦厚勤勉、虎英武威猛、兔憨厚温驯、蛇安逸恬淡、马健硕奔放、羊温顺乖巧、猴灵活洒脱、鸡矫健抖擞、狗忠诚安分、猪丰腴肥圆，突显了不同动物的性情特征，折射出徐悲鸿绘画功力的深厚，以及“得其天真”的传统美学理念。

徐悲鸿《十二生肖·龙》册页纸本水墨设色

10.5×11.8cm 1939年

最值得玩味的是，三套《十二生肖》册中的《龙》图，其构图、造型和形象基本一致，虽然创作时间不一，心绪有别，然而情怀始终，神韵俱在。画面上，以墨色表现光影，乌云翻卷密布，干湿浓淡，层次丰满。线条勾勒龙头，流畅劲健，刻画精细；浓墨画眼，豪气勃发；龙须飞扬，纤毫毕现。笔下之龙正纵横驰骋，呼风唤雨：龙驭云端，腾飞而至，口吐水柱，如在嘶吼，淋漓尽致地展示出龙的威严和力量。龙身则虚淡简化，或如斑纹，或如鳞片，粗细有致，虚实相间，龙足初现，隐隐约约，不仅取得了画面的平衡，而且给人一种“神龙见首不见尾”的神秘之感，充满强烈的艺术震撼力和感染力。整幅作品将西方古典绘画的光影写实技法，融入中国传统国画含蓄隽永的写意表现中，笔法精湛，富于变化，文人气质蕴藉，堪称“大师画小画”的经典之作。

作者系上海市崇明区博物馆副研究馆员